炙热,干涸，翻腾着的热气从地底向上涌动，筋疲力尽的他一脚陷进了松软的沙子。
好渴啊。
水,哪里有水呢。
抵御烈日直射的亚麻布从头到脚地裹在身上,干燥的风从衣襟钻入又溜走。
他能听见衣角在风的往来中被吹得猎猎作响。
绿洲……要是能找到绿洲就好了。
喉咙几乎冒烟的种岛拖着沉重的步伐,他用疲惫的双眼努力搜寻着一望无际的沙漠。
偶然间,些许的绿意在他的余光中闪现,那是——
枝叶繁茂的丛林晃动着阴影。而不远处,似乎早就等候在那里的层层绿意已为他开辟了一条道路。
道路的尽头，绿意的深处，水面在刺眼的阳光下,折射出了细碎的光亮。
一汪清透的碧波在荡漾着，仅仅只是照面就洗去了旅人在沙漠中徒行的些许疲惫。
是绿洲！迫不及待的种岛跌跌撞撞地冲向了水源。
喝一口，让他先喝一口……
他满怀希望地伸手捧起一洼水,定神却只瞧见了手心里的一捧黄沙。
是幻觉,还是海市蜃楼？
他的心情也如同从指缝间溜走的沙子一般沉寂了下来。
无措，又无望。
有些咸涩的汗水划入了运动服的衣领里，想要拢住长袍却只摸到拉链的种岛猛然间抬起眼。
等等,自己是在做什么！
他大梦初醒般地感知到了自己手上球拍的存在。
“嘭！”
“5:0,希腊队领先。”
——
二十分钟前：
日本队两场比赛的大获全胜无疑大范围地鼓舞了士气。连即将上场的白石都在观众们的欢呼助威声中放松了不少。
只要再拿下一场比赛，他们就能获得小组赛的首胜了。
在场边做完准备活动,白石摸着左手上的绷带有些犹豫,要在比赛开始前就把黄金护腕脱掉吗。
要不还是先……
对面的一阵喧哗恰好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场边的工作人员似乎是刚刚替换了比分板上希腊队单打三的名字。
他们换人了？那么新的单打三是谁？
虽然看不懂希腊文,但后退几步的赫尔墨斯以及微笑着走上场的宙斯还是收入了白石的眼底。
“对面怎么临上场的时候突然换选手了！”观众席上的谦也睁大了眼睛,“这符合比赛规矩吗。”
“不知道之后的淘汰赛会不会改变规则,但现在的小组赛组委会允许临时在登记的七人之内更换上场顺序。”千岁看着宣传手册最底下的一行小字回道。
“连输两场,希腊队已经着急起来了吧。”忍足看着场上的场景猜测道,“否则也不会把主将换到单打三来保证胜利的最大可能性。”
所以那个希腊队的主将……即将出任单打三和自己对战吗。
面对着国家队队长级的高中生，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白石尽可能地调整好了心态。
无论阻碍有多大，他都会为日本和大家拿下这场比赛的胜利。
“抱歉，你的期望不会成立，”已经走到球场中央，与白石不过相隔几米的宙斯仿若陈述事实一般地用日语道，“拿下这场比赛胜利的人，会是我。”
容貌稚嫩却气势惊人的希腊队主将朝白石扬起了笑容，他的周身正闪着与自身名字相符的神性光芒。
为什么，为什么喘不过气来了。
兀然间呼吸困难的白石感觉到了自己胸腔内如擂鼓声般的心跳，以及手掌与背后沁出的冷汗。
白石勉强用自制力强迫自己中断了和宙斯相接的目光。可那种从内而外的崩塌感却没有停止蔓延。
从孩童时接触网球起的一幕幕快速闪过脑海，白石心底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他所打的网球是正确的吗，他又……为什么要打网球。
不同于平等院和博格实打实的战力压制，几乎在与宙斯的照面间，白石就发现自己的‘圣经网球’全面崩塌了。因为他的‘完美网球’遇上了更为‘完美’的人。
这样的他，这样几乎举不起拍子的他，又该怎么赢下比赛。
从走远的君岛和远野身上收回视线，看似不拘小节却心思细腻的种岛还没来得及收起对那对别扭搭档和好的喜悦之情，就发现了白石身上的不对劲。
宙斯……这个顶着众神之王名字的小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几乎可以预料到白石和宙斯这场比赛结局的种岛转了转手里的球拍。
“藏之介，还是去旁边休息一下吧？”
一手搭上白石肩膀的种岛巧妙地使了个力，把他转向了旁边的德川。
还没挣脱宙斯的精神力压制的白石顺着推力走到了德川身侧，他的思绪仍有些凝滞。
他的‘圣经网球’如果并不完美，那么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第三场比赛，日本vs希腊，种岛修二vs宙斯·伊利欧鲍罗斯，比赛开始。”
什么？！
陡然缓过神的白石忽地抬起头，他看见了站在球场上的宙斯，以及站在宙斯对面的种岛。
种岛前辈他……
有着独特温柔属性的德川低头安抚白石：“不用担心，就交给阿修吧。”
一旁的切原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换人，却还是跟着附和道：“作为，种岛前辈即使不着调，但可靠性还是没得说的嘛，我们只要等他拿下决定性的胜利就可以了。”
被同伴温暖到的白石努力地扯了扯嘴角，心神还没从刚刚那场震荡中完全恢复过来的他有着无法言说的冥冥担忧。
他总觉得那个宙斯……比表露出来的，还要不简单。
“第一局，由希腊队发球。”
没什么后顾之忧的种岛看向了自己的对手。
那个身高才155的娇小高一生，希腊队的队长兼主将——宙斯。
握着拍柄的种岛微微俯身，你是凭借什么坐到这个位置的呢，就让我来验证和体会吧。
……
休息区内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两场比赛的接连胜利而轻松多久。
毫无空档时间的摄像头不间歇地把两方换人的场景都清楚地转播了出来。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的？”大石张了张嘴，“单打三突然就变成……两边最强者的对决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只要赢下比赛不就好了吗。”并不觉得种岛会输的小金眨了眨眼，“更何况他不是比鬼大叔还要强嘛，那么嬴下比赛更是小菜一碟的事情了！”
他可还记得鬼大叔曾经说过——‘种岛是U-17训练营里我唯一没有赢过的人。’
“我想这场比赛，恐怕没有我们想象中的这么容易。”和白石当过一段不短时间室友的幸村蹙了蹙眉。
“没错，藏琳刚刚的反应很不对劲。”同样注意到了白石不寻常之处的不二若有所思地攥拳抵着下巴，“是受到了类似越智前辈那样的精神力攻击吗？”
“恐怕不只是精神力攻击。”就算隔着屏幕大道寺也捕捉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力。
以及那种和幸村当时异次元有着异曲同工的空气稀薄感，神吗……
雷声乍起，屏幕上的画面不稳地闪了闪。尽管电子设备无法显示，可坐在休息区内的众人也能轻而易举地想象出宙斯发球上所缠绕着的雷霆之力。
“神话中的【宙斯】以霹雳为武器。这个希腊队的‘宙斯’也是，难道他真的把自己当做是至高无上的主神了吗。”听着耳边阵阵响起的雷声，丸井“啪”地吹破了一个泡泡，“这未免也太荒谬了吧。”
“他有没有把自己当做主神没人知道。”仁王回想着希腊队其他队员的尊敬表情，“不过那些叫作‘赫拉克勒斯’，‘阿波罗’之类的队员，估计是真的把他当做‘神王’了，puri~”
“‘神王’也要有神王相匹配的能力，”真田抱着双臂，他显然回想起了幸村在国一时就拿下立海大部长之位的场景。
“能够跻身成为希腊队的队长，那个宙斯一定有着什么不同寻常之处，种岛前辈绝不能掉以轻心！”
……
但有些事情，可不是光全神贯注就可以避免的。
种岛步伐移动的速度逐渐变缓，目光的聚焦点难以辨别地发散开来。
己方的劣势正逐条增加着，对方的优势却随着比分而水涨船高。
“明明打过去的得分球不算少啊，可为什么总比分却没有拿下一局！”手拿着拉拉球的朋香已经顾不上加油了，她看着又漏掉一球的种岛有些着急，“堀尾！你不是说场上的那个高中生前辈是日本队的吗，怎么一点领先对方的优势都没有！”
今天才知道越前转去美国队的朋香在心里有些愤愤不平地嘟囔了一句，看起来都没有龙马少爷厉害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同样也为种岛落后而心急的堀尾大声嚷嚷，“一定是那个宙斯用了什么很厉害的招数，只不过我们看不见罢了。”
看着越拉越大的比分，已经觉得种岛败局无可挽回的堀尾有些不忍直视场内地叹了口气：“就算种岛前辈真的输了，不是还有德川前辈他们吗？大不了在后面的比赛上赢回来好了。”
虽说如此，朋香还是忍不住出声抱怨：“要是换龙马少爷来，一定会比他打得更好！”
“现在的龙马可打不赢那个希腊队的宙斯，或者这么说，”他们身后一排，某个穿着黑色僧袍，戴着墨镜和奇怪帽子，还沾着不对称小胡子的中年大叔啧了一声，“那小子赢的几率微乎其微。”
“果然，在世界赛场上，优秀的年轻人真是多如牛毛啊。”他把双手揣进了宽大的衣袖里。
“你是谁啊！有什么资格这么说龙马少爷，我可不允许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叔……”转身刚与那个奇怪中年人对峙了两句的朋香突然止住了声音。
“诶？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的桃城也把视线转向了后一排。同样觉得这个大叔有些似曾相识的他努力回想着：“你是，你是……”
“窝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声音和语调突然都变得奇怪起来的越前南次郎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口罩戴上。
“那你还说得头头是道的！”朋香双手叉腰，“你有什么资格评判龙马少爷！”
听到这话的越前南次郎努力咽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吐槽。
“窝，窝是……超级无敌伟大的网球选手越前南次郎先生的忠实粉丝！所以也一直有关注越前龙马的比赛。”丝毫不害臊的越前南次郎继续道，“依据窝多年的比赛……观赛经验，越前龙马应该还无法达到那个宙斯的实力水准。”
“可是除了雷霆发球，那个宙斯还额外用出了什么招式喵？”
毕竟能够解释的乾不在身边，参加过训练营，所以知道种岛这场比赛甚至都没有发挥出一半正常水准的菊丸虚心请教，“大叔你有看出什么吗？”
毕竟是前职业选手，一眼看出场内真实情况的越前南次郎脱口而出：“当然。”
此话一出，他就后悔地发现自己不仅收到了青学几人的炯炯目光，还引来了其他学校正选们的注视。
把自己裹得更紧以获得伪装安全感的越前南次郎轻咳了一声，受不了众人眼神攻击的他还是解释了一下：“那个叫种岛的小子正陷在异次元幻境里。”
“异次元幻境？什么时候？还有异次元不应该都是人形吗，怎么还有幻境样式的？”堀尾连珠炮般地的甩出了疑问。
虽然隔着墨镜，但堀尾好像从那个奇怪的大叔眼里接收到了鄙视之情。
堀尾：……错觉吧。
“异次元当然有各种各样的。”越前南次郎摊了摊手，“人型的，人形带幻境的，光幻镜的，还有不以上任何一种形式出现的……这玩意儿和打球风格差不多，怎么会有完全固定的类型。”
透过球场看见了一片无尽沙漠的越前南次郎似真似假地感叹了一句：“少年，没有足够的想象力，可打不好网球啊。”
“前辈。”看出越前南次郎身份不简单的忍足注意了语气，“这场比赛应该不只是异次元的作用吧，把人拉入异次元幻境需要时间，可是种岛前辈一开始似乎就陷入了劣势里。”
半是赞赏地瞥了一眼忍足，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也不差再说一点的越前南次郎望着场内：“你们没发现吗，整场比赛的节奏都掌握在那个叫宙斯的年轻人手里。无论是攻是守，是急是缓，他永远把控了主动权。”
“他不仅支配着每个球的旋转，还支配着比赛里的一切：节奏，频率，甚至是对手的想法。”
“可以说在球场上的他——全知全能。”
被越前南次郎这种描述惊到的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两颊带着红晕的浦山最先打破了他们这块区域内的沉默。
“可如果连对手都能够掌控，那岂不是永远无敌了吗！”
“谁说的，世上可没有一个网球选手能够被称为无敌啊。”越前南次郎摆了摆手。
“可是您刚刚不是说……”语气也不自觉变得恭敬起来的财前加入了他们的讨论。
“先不论那个叫宙斯的年轻人能不能支配每一个对手，”越前南次郎墨镜后的双眼有些放松地眯了起来，“只要摆脱他的支配，不就能拿回主动权了吗。”
他望着在‘沙漠’里徘徊的种岛。
对那个在场内的日本队年轻人来说，问题也只是——该怎么摆脱这种影响呢。
如迅雷般的网球与双眼毫无焦距的种岛擦身而过，砸向了底线。
“嘭！”
“5:0，希腊队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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