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语焉不详,然而陈旺平的语气不对劲。
秦蓁大概猜出了什么。
系统：我就说你别先斩后奏，你看现在惹麻烦了吧？
秦蓁：你什么时候说过？
系统：……上，上上个世界吧。
它也记不清了呢。
总之,它说过的。
秦蓁没再搭理这个马后炮,她迅速地拨打电话找凌皓。
但人并不在。
倒是程晓飞人在院子里读书，艰难晦涩的日语让他的嘴仿佛被热水烫了一般。
“程晓飞。”
男孩子听到熟悉的乡音抬头看去,入目是那挂着笑容的面孔,“怎么了？”
“我要回国了。”
“回国？”程晓飞心念一动,眼底的光黯淡了几分，“那恭喜你。”
他也想回家,可是自己没脸回去。
“有什么要我带给你爸妈的吗？一句话也好。”
少年缓缓摇头,“没有，我挺好的，有什么事将来我回去后自己跟他们说。”
“那好吧,不过我有些事情要麻烦你转达给凌皓。”
程晓飞这才注意到，秦蓁说这话时神色格外的郑重,他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体,“好,你说。”
秦蓁手上还有几个订单没处理好，这其中还有和其他几个厂家的一些人情往来与交际。
骤然间回国，交际却不能断。
饶是写了信，甚至回去后还能跟凌皓打电话写邮件说这件事。
但她担心耽误事情,所以又跟程晓飞细细交代了一遍，“都记住了吗？”
“明天中午要跟尼康的藤井先生共进午餐,因为我回国所以还是要先跟藤井先生的秘书松原小姐确定一下，如果对方要取消午餐，凌皓最好准备一份礼物赔礼道歉。”
“明天晚上约了佳能的井上先生共进晚餐,井上先生更喜欢吃法餐，他对法国文学和西班牙文学作品很感兴趣，最喜欢的书是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如果晚餐继续的话，可以谈一些西班牙文艺作品的事情。另外井上先生喜欢的足球队是皇家马德里，还可以和他一起讨论足球。”
“另外还有东芝那边的松本先生……”
程晓飞具体的没数，他平日里看到秦蓁忙进忙出的，却没想到她有这么多的活动。
“没错，对了麻烦跟凌皓说一声，我会搞定其他的事情，他不需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程晓飞不知道。
“需要我送你去机场吗？”
“不用。”秦蓁拒绝了年轻人的提议，“凌皓是个很有才学的人，跟在他身边好好学，我想你会收获很多。”
明明比自己小那么多，说起话来却这般老气横秋。
这就是天才的底气吗？
庭院里一时间安静下来，程晓飞看着桌上的书，又老老实实的回去学日语。
他想，秦蓁应该不会骗他的吧。
……
秦蓁从飞机上下来就看到了几个不一样的人。
之前接机的莫不是捧着鲜花，又或者举着横幅夹道欢迎。
如今呢？
“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这还真是最糟糕的情况。
秦蓁很是平静地上车，车窗外的首都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只不过从五十年代一路过来，这变化又是巨大的。
秦蓁曾经去过农业部，去过第三机械工业部，去过外贸部，后来又是体总的常客。
如今这是要解锁电子工业部啊。
系统：你是真不怕。
秦蓁：自己的国家，有什么好怕的？
系统：……你说得对。
倒是它小人之心了。
车子停下时，秦蓁看到了在那里等待的李国利。
既然敢先斩后奏，秦蓁倒是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这件事的确做的有不地道之处，尤其是对李国利而言。
老头似乎又有些苍老，看向她的眼神都透着几分晦涩。
“我是这件事的主谋，她不过一个孩子，你们抓她有什么用？”
秦蓁恍然失色，刚想要开口，就听到李老头说道：“真以为她一个小姑娘家能有这能耐？你们这群人，也真够蠢的。”
负责去机场堵人的赵天明和干警都神色不太好看。
毕竟这可是明晃晃的在骂人，还是在骂他们。
“你这是要跟我上演师徒情深呀？”秦蓁笑得声音沙哑，“一把年纪了就别给我撑起这片天了。”
她低声叹了口气，“你这是在把人当傻子。”
赵天明：被你们师徒俩来回骂，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电子工业部的金副部长亲自处理这件事，而陪同的还是国安局的郑副局长。
有点类似于三司会审。
系统：您可真是临危不乱，有大将本色。
秦蓁：可不是咋滴，这要是到了战争年代，我还能上战场呢。
系统：……您可别了。
还是生活在和平年代好。
金部长和郑局并不意外李国利的到来，其实就算他不来，也会请他过来。
毕竟事关重大。
金部长看着那过于年轻的女孩，恍惚中看到了自己女儿小时候的模样，他目光落在了李国利的身上，“老师，您不应该由着她胡来的。”
李国利神色很是平静，“我年纪大了，管不了这么多。”
这话似曾相似，让金部长一时间愕然。
目光不得不落在秦蓁身上，“你有什么想说的？”
“那得看您想要问什么。”
这死鸭子嘴硬的态度，倒是像极了这间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
金部长没再寒暄，“海芯的eda软件脱胎于设计中心的熊猫eda，对吧？”
“嗯。”
“你把海芯卖给了日本人，并且和尼康合作，让尼康入股海芯，成为大股东，对吗？”
“不完全对，尼康只有5的股份。”秦蓁更正了他话里的错误，“5我想怎么也不算是大股东吧？”
金部长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但这是把国有资产变卖给日本人的行径，秦蓁你难道不知道？”
秦蓁闻言笑了起来，“改开以来，引进外资进行合作的案例不计其数，按照金部长您的意思，那这些来国内投资的外国人，也都是他们国家的叛徒吗？”
“秦蓁！”
“老金，你别着急，让她说说看。”
秦蓁看向了郑局长，“我不知道您到底打听到了多少内容，是不是连合同的副本都拿到了。不过我猜并没有，不然的话您应该知道的，尼康占据的这5的股份并没有任何的决策经营权，这个入股只是让他有优先使用权而已。”
“我不知道金部长对eda软件了解几分，对软件服务又知晓多少。作为一个提供服务的商家，为客户提供软件服务是我们的工作职责，就像是美国的新思、明导一样，为顾客提供软件服务赚取费用，这是这类公司盈利的源泉。”
“可你别忘了，熊猫是凝聚了国人智慧和血汗才制造出来的软件！”
“我没忘，我当然知道。”秦蓁看着这个发飙了的电子工业部副部长，“用了这么多年制作出来的软件，最终却只能躺在那里，没有用武之地，如果不是我签订了几个海外合约，你们谁又还记得熊猫？专家的心血需要保护，可怎么保护？就让它躺在计算机里生灰，等到几十年后，国人感慨时，从故纸堆里扒拉出来这么一个曾经的辉煌，说‘其实我们国家也有很好的eda软件’，金部长你猜猜他们下一句会怎么说，‘可惜没发展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我们穷，因为我们没钱，因为我们在自己的国土上被美国人的软件商打得满地找牙没有还手之力！”
年轻的女孩犹如被放出笼的猛兽，冲着那威严的官员吼叫着，“熊猫陷入困境你们不管不顾，那些研究员们养不活自己和家人你们没有办法。我想出了办法，能够让我们的软件走出国门，你倒是又来兴师问罪。那我倒是要问问，到底怎么做金部长你才满意？”
会议室里只剩下女孩子那严厉的斥责声，仿佛她才是那个兴师问罪的人。
郑局长瞧着额头上冒出汗水的人，倒是没有说什么。
他还真没看到具体的合同内容，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消息而已。
“冒昧问一下，郑局长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
战火一下子烧到了自己身上，郑局长稍有些迟疑，“怎么，有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我在想，尼康倒不至于把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就连日本的厂商也只知道我是跟尼康合作而已，并不晓得入股这事。郑局长知道的那么详细，当真觉得没什么问题？”
女孩的话让郑局长神色不太自然——
“你是说，有人故意透露的消息？”
秦蓁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消息源得百分之二百的可靠才行，不然别给人当了枪，都还觉得自己无比英明呢。”
年轻女孩的嘲讽嘴脸让郑局长脸上挂不住。
秦蓁则是说累了，不想要再说什么，坐在那里安静的喝水。
收起了一身的爪牙和锐利的刺，这会儿的秦蓁倒像是个无害的小学生。
可见识过她的伶牙俐齿后，谁都不会觉得，这孩子像看起来这么单纯无害。
“海芯脱胎于熊猫，但它绝对不能成为国企，不然往后注定了失去海外市场。有的人千方百计想要把海芯和我们的国家联系在一起，为的就是让海芯重蹈熊猫的覆辙。海芯的路怎么走，我可以提交报告给金部长。”
秦蓁顿了顿，看向李国利，“至于我先斩后奏的罪名，我想如果我请示了这边，多久才能得到答复，又能否像现在这样顺利的完成订单，金部长应该挺清楚的。”
年轻姑娘的态度让人目瞪口呆，谁能想到她这么大的脾气？
又有谁能预料到，她早已经看穿了其中的种种门道呢。
老油条们无法掩饰自己的尴尬，原本是三司会审，却不料成了秦蓁诘问他们。
一时间颠倒了过来。
以至于赵天明送人离开时，发现他的顶头上司神色很不好看。
小轿车里十分的安静。
李国利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秦蓁脑海中十分的热闹。
系统：卧槽，宿主你真的帅呆了，要不回头你去从政得了。
到底是经历过贸易风云的人，不过宿主当初在对外贸易部也没干到副部长，因为要离开那个世界，最终的身份定格为秦司长。
要不，这次再往上提提？
当个部长也不错。
秦蓁断然拒绝，在其位谋其政。
真要是身在高位，考虑的要多得多，处事也必须格外圆滑。
哪像是现在，倒还能快意恩仇。
系统：好吧。可是宿主，你这么大着胆子骂人，真不怕被抓起来吃公家饭？
秦蓁：当老头吃干饭的呀。
李国利既然来了，那就是打着保秦蓁的念头。
他现在年纪大了不比当初，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也有不少老相识。
怎么都能把秦蓁捞出来。
而且那个金部长好像还是老头的学生。
明白了这隐藏的师生关系，秦蓁就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秦蓁：先声夺人，不然就会被他给绕进去，有时候需要做点事情才能一劳永逸，不然电子工业部只怕总会在这里拖后腿。
当年的电子工业部长有远见卓识，然而人家现在高升了，也不再管这摊子时。
继任者似乎没这么大的魄力。
不过没关系，她有就是了。
别乱插手，就是最好的帮助。
今天闹腾了这一通，相信电子工业部那边应该明白了。
系统一时间默然，这算是狐假虎威吗？
不过想想还是挺爽的。
果然有靠山就是好。
和靠山一起下车回到学校。
李国利走在前面。
秦蓁不得不加快步频追着，“别欺负小孩行不行？我刚下飞机折腾了好久，好累的。”
前面的老头放慢了脚步。
秦蓁松了口气，虽然跟系统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件事还挺惊险的。
把那边搞定，如今就差老头这里了。
还好老头是心疼她的。
只是这种心疼也就是大庭广众下给秦蓁面子而已。
回到办公室，秦蓁刚关上门，就看到有东西朝自己飞了过来。
脸上迸溅了液体。
老头用了很多年的那个茶杯砸在门上。
里面的水洒落在秦蓁脸上，衣服上。
瓷杯落在地上才碎裂。
闷响、碎瓷声让秦蓁心头猛地一跳。
紧接着便是李国利那罕见的怒吼声，“你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金部长：我被骂了。
秦蓁：我也被骂了。
金部长：哈哈哈
秦蓁：笑啥，你不还是食物链底端？onclick="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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